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顶点小说 > 苏东坡传 > 第十五章 东坡居士

第十五章 东坡居士 发布页: www.wkzw.me

苏东坡由现在起,由情势所迫,要一变而为农夫,由气质和自然的爱好所促使,

要变成一个隐士。更多小说 Ltxsfb.com社会,文化,学问,读历史的教训,外在的本分责任,只能隐藏

人的本来面目。若把一个人由时间和传统所赋予他的那些虚饰剥除净尽,此人的本

相便呈现于你之前了。苏东坡若回到民众之间,那他就犹如在水中的海豹。在陆地

上拖着鳍和尾巴走的海豹,只能算是半个海豹。苏东坡最可爱,是在他身为独立自

由的农人自谋生活的时候。中国人由心里就赞美头戴斗笠、手扶犁耙、立在山边田

间的农人——倘若他也能作好诗,击牛角而吟咏。他偶尔喝醉,甚至常常喝醉而月

夜登城徘徊。这时他成了自然中伟大的顽童——也许造物主根本就希望人是这副面

貌吧。

在元丰三年(一0八0)正月初一,苏东坡已和长子迈离开京都,启程前往幽居

之地黄州,迈当时已经二十一岁。苏东坡是走最近的陆路赶往的,他把家眷留下由

弟弟子由照顾,随后再去。贫穷的子由要带着自己的一大家人——七女、三男、两

个女婿,再加上哥哥的眷属,前往新任所高安,在九江南部数百里之遥。酒监的职

位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么好,只相当于官营的一个酒馆经理而已。坐船走了几个月,

子由到了九江,把家眷留在那儿等候他,自己带着哥哥的家眷和朝云,还有两个孩

子,顺长江上行往东坡的处所去。东坡是二月初一到的黄州,家眷是五月二十九到

的。

黄州是长江边上一个穷苦的小镇,在汉口下面约六十里地。在等待家眷之时,

苏东坡暂时住在定惠院,这个小寺院坐落在林木茂密的山坡上,离江边还有一段路。

他和僧人一同吃饭,午饭与晚饭后,总是在一棵山植树下散步,关于这种情形,他

写了些极其可爱的诗。不久,身边便有了不少的朋友。徐太守热诚相待,常以酒宴

相邀。长江对面,武昌(不是今日的武昌)的朱太守也常送酒食给他。在雨天,东

坡睡到很迟才起床,快近黄昏时,散步很久,在起伏不平的东山麓漫游,在庙宇、

私人庭园、树阴掩蔽的溪流等处,探胜寻幽。在别的日子,有时朋友来访,则一同

到长江两岸的山里游玩。那一带是丘陵起伏林木茂盛之区,乡野风光如画。南岸有

攀山,耸立于湖溪交错的平原上。

苏东坡幸而死里逃生,至少是个惊心动魄的经验,他开始深思人生的意义。在

六月他写的别弟诗里,他说他的生命犹如爬在旋转中的磨盘上的线蚁,又如旋风中

的羽毛。他开始沉思自己的个性,而考虑如何才能得到心情的真正安宁。他转向了

宗教。在他写的《安国寺记》里他说:

“余二月至黄舍。馆粗定,衣食稍给,闭门却扫,收召魂魄。退伏思念,求所

以自新之方。反观从来举意动作,皆不中道,非独今之所以得罪也。欲新其一,恐

失其二;触类而求之,有不可胜悔者。于是唱然叹曰:‘道不足以御气,性不足以

胜习,不锄其本而耘其末,今虽改之,后必复作。差归诚佛僧,求一洗之。’得城

南精舍,曰安国寺,有茂林修竹、破池亭谢。间一二日辄往焚香默坐,深自省察,

则物我相忘,身心皆空,求罪始所生而不可得。一念清净,染污自落;表里像然,

无所附丽。私窃乐之。”

与他宗教思想相反的一股力量,就是深藏他内心的儒家思想。他的儒家思想,

似乎又把他拖往了另一个方向。诚然,人可以在宗教之中寻取到安静,但是,倘若

佛教思想若是正确,而人生只是一种幻觉,人应当完全把社会弃置不顾,这样人类

就非灭绝不可,那一切都空空如也才好呢!所以,在佛教要达到精神的空虚和无我

的精神存在,就要完全摆脱个人的牵挂,而儒家是抱现实的思想,要对人类尽其职

责义务,于是两种思想之间便有冲突。所谓解脱一事,只不过是在获得了精神上的

和谐之后,使基层的人性附属于高层的人性,听其支配而已。一个人若能凭理性上

的克己功夫获得此种精神上的和谐,他就不须完全离开社会才能获得解脱了。

比方说,在社会上有对抗邪恶一事。理学家朱熹批评苏东坡出狱后写的两首诗,

说其中没有克己与自新之意。那两首诗,如前所见,似乎还是以前老苏东坡的本色

未改。问题是,他是否有意改过向善?他是否有意要三缄其口,国事有错误也绝不

批评吗?对不太亲密的朋友,他是一个回答法;对最好的朋友,他是另一个回答法。

在苏东坡写给朋友的两封信里,他吐露了肺腑之言。一封是给至交李常的。因

为李常曾写诗去安慰他,但是李常的诗太感伤,苏东坡不以为然,写信回答他。信

上说:“何乃耶?仆本以铁石心肠待公。吾济虽老且穷,而道理贯心肝,忠义填骨

髓,直须谈笑生死之际,若见仆困穷使相怜,则与不学道者,大不相远矣……虽怀

坎憬于时,遇事有可尊主泽民者,便忘躯为之,一切付与造物。非兄仆岂发此?看

讫便火之。不知者以为垢病也。”

在控告苏东坡案中,王巩获罪最重,现在流放在偏远的西南,苏东坡给他写过

几封信。先表示己事使王巩受牵连,而受此苦难,至为难过,但接到王巩的信,知

道王巩能于哲学中自求解脱。他回信中说:“知公真可人。而不肖他日犹得以衰颜

白发,厕宾客之末也……”接着说起道家长生之术,他自己正在修行。“某近颇知

养生,亦自觉薄有所得。见者皆言道貌与往日殊别。更相阔数年,索我间风之上矣。

兼画得寒林墨竹已入神矣。行草尤工,只是诗笔殊退也,不知何故。昨所寄临江军

书,久已收得。二书反复议论及处忧患者甚详,既以解忧,又以洗我昏蒙,所得不

少也。然所得非苟知之亦允蹈之者,愿公常诵此语也。杜子美困厄中,一饮一食,

未尝忘君。诗人以来,一人而已。”

但是对老朋友章停,他的说法又不同。章停现今官居参政谏议执事(副宰相),

曾经写信劝东坡改过自新。对这位朋友,东坡写了一封非常贴切的回信,悔过之意,

溢于言表。写得再得体不过,简直可以呈给天子龙目御览了。其文如下:“平时惟

子厚与子由极口见戒,反复甚苦。而某强狠自用,不以为然。今在囹圄中,追悔无

路,谓必死矣。不意圣主宽大,复遣视息人间。若不改者,某真非人也……某昔年

粗亦受知于圣主,使稍循理安分,岂有今日?追思所犯,真无义理,与病狂之人,

蹈河入海者无异。方其病作,不自觉知,亦穷命所迫,似有物使。及至狂定之日,

但有惭耳。而公乃疑其再犯也,岂有此理哉?……”随后又叙述当时生活状况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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